818 章:瓷匠北渡(南宋工匠的乱世抉择)(至元四十二年秋?盱眙至虎首堡)
临安官窑的窑火刚歇,周明的手指还沾着釉料,就被禁军踹开了柴门。“私通北境,证据确凿!” 领头的校尉将一只虎纹瓷片摔在他面前,瓷片边缘的钴料与萧虎互市队的瓷器如出一辙。周明盯着那碎片 —— 这是他上月为史弥远府烧制的 “样品”,怎会落到禁军手里?
“周匠头,徐大人说了,” 校尉压低声音,靴底碾过地上的瓷土,“招认是史相指使,饶你全家性命。” 周明后背骤起冷汗:徐清叟与史弥远的党争已烧到工匠头上。他瞥见墙角的坯料架,最底层藏着刚完工的 “雨过天青” 瓷瓶 —— 这是准备献给理宗的贡品,此刻却成了逃生的筹码。
三更的梆子响时,周明用沾釉料的手指在窗纸上画了个暗号(官窑工匠的求救信号)。片刻后,杂役阿福(他的远房侄子)翻墙而入,怀里揣着两套粗布短打:“叔,码头有去盱眙的货船,说是运柴的。” 周明摸出藏在窑砖后的碎银塞给他:“照顾好你婶子,就说我去寻新釉料了。” 临行前,他最后看了眼窑炉,炉膛的余温映着满地狼藉,像极了这风雨飘摇的南朝。
货船在淮河渡口抛锚时,周明的粗布衣已被秋雨浸透。他攥着那只 “雨过天青” 瓷瓶,瓶底用尖锥刻着 “临安布防” 四字,刻痕里填了细炭粉,不凑近看绝难发现。阿古拉的巡逻兵拦住他时,他突然将瓷瓶往石滩上一磕 —— 半碎的瓶身露出刻字,巡逻兵的刀瞬间架在他脖子上。
“我要见阿古拉大人。” 周明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芦苇,“我能仿官窑瓷,还能在胎里刻字,比这瓶上的清楚百倍。” 被押到阿古拉面前时,他从怀里掏出块素胎,借着帐内烛火展示:胎壁薄如蝉翼,对着光可见细密的纹路,竟是缩小的临安城门图。“这是用竹刀刻的,上釉后就隐了,得用特定角度的光才能照出来。”
阿古拉指尖抚过素胎,忽然笑了:“萧将军说,南朝的匠人比文官聪明。” 他命人取来虎纹瓷的样品,“能仿得一模一样?” 周明接过细看,釉色里的 “金丝铁线” 是官窑特有的开片,北境工匠总仿不出:“这开片得用松木窑烧三天,再用冷水激,我能做到。” 帐外的雨敲打着帆布,像在为这场赌局计数。
周明被带到虎首堡时,正赶上工匠们在试烧新瓷。窑工们围着他,看他调配釉料:青金石碾成的粉末要过二十遍筛,掺入草木灰的比例得精确到钱,连揉泥的力道都有讲究 ——“南朝的瓷,七分在料,三分在气,气躁了就烧不出润色。” 萧虎站在窑边看了半晌,忽然问:“为何要逃?”
“徐清叟要我诬告史弥远,不从就要灭门。” 周明的泥手在粗布上擦了又擦,“我只是个烧瓷的,不想卷进官爷的争斗。” 萧虎指着远处的军器坊:“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造回回炮的。你的瓷若用来传军情,能少死些人;若用来作诈,也能多杀些人。” 他忽然提高声音,“你选哪个?”
周明的头垂得更低:“我只想烧瓷,不想杀人。” 萧虎盯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惊恐,却没有谄媚:“给你个瓷坊,仿官窑瓷,待遇比在临安高两倍 —— 每月两石米,一匹布,还能让你侄子来学手艺。” 他顿了顿,“但有一条:不许用你的手艺伤南朝百姓,违者,我先砸了你的窑。”
“仿宋瓷坊” 设在虎首堡的西南角,紧邻草料场。周明的第一桩活计,是复制宋理宗赏赐给徐清叟的那只 “缠枝莲碗”。他特意在碗底留了个极小的 “周” 字款,用釉料盖着 —— 这是官窑工匠的暗记。萧虎来视察时,见他正教蒙古学徒揉泥:“掌心要虚,像托着只鸟,太用力就捏死了。”
“将军请看。” 周明呈上试烧的瓷片,对着光转动,隐现 “盱眙” 二字,“这是给互市队用的,见字就知是自己人。” 萧虎却指着另一片:“这片刻‘粮尽’的,是给细作的?” 周明脸色一白:“将军答应过不用来伤人……” “放心。” 萧虎打断他,“这是防备宋廷毁约的,真到那一步,先传信让商队撤,再动手。”
立约那日,周明要求在契约上添一句:“所制瓷器,不得刻伪造军报、诬陷良善之语。” 萧虎看后大笑,亲自用蒙文签了名:“南朝的官爷学不会的,你倒懂 —— 匠人守的是手艺,将军守的是疆土,道理是一样的。” 瓷坊的铜铃在风里轻响,像在为这奇特的约定作证。
周明的窑开烧时,引来半个虎首堡的人围观。松木窑的烟比北境常用的煤窑淡,飘在雪地里像条青灰色的带。第一窑出的是十只虎纹碗,釉色竟比互市队带来的更接近官窑,连萧虎都挑不出错处。“差在火气。” 周明用手指敲着碗沿,“南朝的瓷要‘养’,用米汤煮过才润,北境太干,得常擦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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