椰林深处的地基
一、红土地上的图纸
吉隆坡的午后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砸在林砚的防晒帽上。她蹲在满是红土的坡地上,指尖划过图纸上圈出的选址——这片背靠双子塔、面朝锡兰河的地块,是团队在东南亚考察三个月定下的"黄金坐标"。
"林总,当地合作方发来了土地清册。"助理小陈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的马来文合同密密麻麻。上周签约时,开发商阿兹曼拍着胸脯保证:"这块地闲置二十年,连野猴都嫌晒,绝对没问题。"
此刻坡下突然传来喧哗,十几个戴斗笠的村民举着棕榈叶标语围过来,领头的老者拄着蛇纹木杖,杖头雕着的孔雀纹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翻译小张脸色发白:"他们说这是'龙穴',挖地基会惊动山神。"
林砚望着远处清真寺的金顶,突然想起出发前父亲的话:"东南亚的生意,三分看合同,七分看地头蛇。"那时她正忙着核对钢筋型号,只当是老一辈的陈旧观念。
当晚的庆功宴设在华人商会的酒楼,酸枝圆桌摆满了肉骨茶和海南鸡饭。会长周振邦捻着翡翠扳指,老花镜滑到鼻尖:"林小姐选的地块,二十年前有个福建老板想盖工厂,推土机刚开进去就陷进泥沼,后来请法师来看,说是动了祖先的坟茔。"
水晶灯的光映在林砚脸上,她捏着酒杯的手指泛白。白天村民的木杖在红土上划出的痕迹,此刻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竟和图纸上的地基轮廓重合。
二、暴雨中的对峙
暴雨倾盆而下时,林砚在工地帐篷里翻查地方志。1965年的洪水记录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十几个华人戴着斗笠在坡上筑堤,背景里的大榕树和现在工地旁的那棵一模一样。
"林总,推土机被人锁了。"项目经理踹开帐篷帘,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往下淌。铁丝网外,村民点燃的椰壳火把在雨幕里明明灭灭,老者的木杖指向天空,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
周振邦带着商会的人赶来时,雨势正急。穿唐装的老人撑着油纸伞走到老者面前,用闽南语说了句什么。原本激动的村民突然安静下来,老者的木杖缓缓放下,斗笠下的目光掠过林砚带来的地质勘探报告。
"他说这坡下埋着1942年逃难时死难者的骨灰坛。"周振邦把林砚拉到一边,声音压得很低,"当年日军轰炸,几十户华人躲在坡洞里,后来山体滑坡全埋在了下面。"
帐篷里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林砚看着勘探图上标注的"松软层",突然明白为什么推土机总在同一位置陷车。她想起母亲的话:"在国外看到土坟要绕着走,那是别人的根。"
深夜的祠堂里,香烛在供桌前摇曳。周振邦指着神龛里的牌位:"这些都是当年没来得及迁走的先人。马来西亚的华人,祖坟在哪,根就在哪。"穿长袍的法师正在沙盘上画符,朱砂线在灯光下像条游走的蛇。
三、罗盘与图纸
当周振邦带着"风水先生"出现在工地时,林砚正在调整地基坐标。白发老者的罗盘指针在红土上打转,铜制的盘面映出大榕树的影子。"往西挪三丈三尺,避开龙脉,"老者的拐杖敲着地面,"那里原有口井,是当年逃难者挖的,水脉能镇住煞气。"
村民们蹲在坡上抽烟,木杖插在泥里围成圈。当林砚让人把新图纸铺在油布上时,老者突然站起来,指着图纸边角的排水系统:"这里要改成八卦形,不然雨季会积水。"
周振邦在一旁翻译:"他年轻时跟着广东师傅学过看风水,其实是懂水利的。"林砚望着老者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发现他斗笠下露出的玉佩,和父亲书房里那个貔貅挂件一模一样。
商会的酒楼成了临时会议室,木柜里的陈年普洱散发着陈香。周振邦翻出本线装的《槟城华人史》,指着其中一页:"你选的地块,当年是福建同乡会的义地。那些村民里,有一半是当年守墓人的后代。"
林砚的钢笔在图纸上划出新的轮廓,把原定的地下室改成了纪念亭。当她在设计图上添上"侨胞纪念馆"几个字时,窗外的阳光正好穿过雨云,照在祠堂的琉璃瓦上。
四、破土时的鞭炮
奠基仪式那天,林砚特意穿了件月白色旗袍。村民们带来了自家酿的椰子酒,老者用木杖在红土上画了个圈:"今天辰时破土,与月神相冲,等午时再开工。"
周振邦悄悄告诉她:"其实是怕太早开工,露水打湿水泥。"林砚望着老者给每个工人递槟榔的背影,突然想起在商会看到的老照片,1950年的奠基仪式上,也是这样的场景——华人与当地人共饮椰酒,木杖与水准仪并排而立。
当挖掘机的铲斗终于落下时,鞭炮声惊飞了榕树上的白鹭。有个戴头巾的马来妇女捧着个陶罐走来,里面装着当年逃难者留下的铜钱。"我祖父说,这些钱能保平安。"她的华语带着浓重的闽南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