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如墨,东岭山谷的轮廓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陆醉川伏在一块焦黑的岩石后,指腹摩挲着腰间城隍令,金属凉意透过粗布衫渗进皮肤。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以往任何一次潜入都要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某种近乎灼烧的紧绷感,像酒坛里翻涌的烈浪。
“墨寒,”他压低声音,转头看向右侧。
沈墨寒正半蹲在两棵焦树之间,素色道袍沾了草屑,手中罗盘泛着幽蓝微光。
她抬头时,发间银簪在火光里晃了晃,“东南方向的阴脉被截断了?”
“三息前断的。”她指尖在罗盘上轻点,青铜指针突然剧烈震颤,“楚冥的人应该撤了外围岗哨——”话音未落,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着焦糊味直往鼻腔里钻。
陆醉川喉结动了动,突然按住沈墨寒手腕:“太安静了。”
安静得反常。
按理说敌军指挥所该有巡哨的脚步声、篝火的噼啪声,可此刻山谷里只有风刮过残枝的呜咽。
赵霸天在外围牵制的喊杀声像被什么捂住了,闷闷的传不进来。
陆醉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这是他当跑堂时练出的直觉,从前在醉仙楼,若是客人突然静声,准是要掀桌子砸碗。
“退——”他刚要拽沈墨寒往岩石后缩,一道黑影破空而至!
那是道裹在黑雾里的身影,面容隐在阴云后,唯见一双眼睛亮得渗人,像两盏鬼火。
陆醉川本能地旋身翻滚,腰间城隍令“嗡”地一震,擦着黑影扫过的风刃撞在岩石上,碎石飞溅。
“陆跑堂,你以为我会让你轻易掀了我的桌子?”黑影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铁链摩擦,正是楚冥。
他抬手间,阴气凝成的长刀“唰”地劈下,刀风带起的气浪掀飞了陆醉川半片衣襟。
陆醉川滚进一处浅沟,单手撑地时摸到块碎瓷——是酒坛的残片,釉面还沾着他方才灌酒时洒的酒渍。
“果然在等我。”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睛却亮起来。
方才探马报信时,他就觉得楚冥把指挥所设在东岭太招摇,如今看来,这老狐狸是故意漏出破绽,引他来钻套子。
可套子再结实,也得看谁是执刀人。
楚冥的刀又至。
陆醉川侧身避开,却不反击,只一味往山谷深处退。
沈墨寒在远处捏紧罗盘,指节泛白——她看出陆醉川在诱敌,可楚冥的气息稳得可怕,每退一步,对方的阴气就重一分,像块越压越沉的磨盘。
“怕了?”楚冥冷笑,长刀划出半圆,将陆醉川逼到一处断墙下。
断墙后是指挥所的主帐,绣着黑鸦的旗幡在火光里猎猎作响。
陆醉川背贴着残砖,能摸到砖缝里塞着的黄符——那是他来时埋下的引火符,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怕?”他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最后一坛酒。
泥封碎裂的刹那,酒香混着金芒冲天而起,照得楚冥的脸现出原形:左半边是常人模样,右半边却爬满青灰色尸斑,“我怕的是酒不够。”
酒液顺着喉咙灌下,陆醉川只觉胸腔里炸开一团火。
城隍令在颈间发烫,烫得皮肤发红,却又有股清凉顺着血脉往下淌,直灌到脚底。
他能看见楚冥的命线了——不是普通的红绳,而是纠缠着无数黑丝的乱麻,每根黑丝上都串着厉鬼的哭嚎。
“因果断链!”他低喝一声,掌心浮现金色锁链虚影。
锁链刚触到楚冥的命线,那老鬼便像被雷劈了似的踉跄后退,瞳孔骤然收缩:“你……你怎么会有这种能力?!”
陆醉川没回答。
他能感觉到衰老的力量在啃噬后颈——每次用这招,头发都会白一缕,可此刻他盯着楚冥混乱的命线,只觉得痛快。
锁链越缠越紧,楚冥的意识陷入无数前世轮回:他看见自己是街边要饭的小乞儿,被官兵一脚踹进阴沟;看见自己给红袍老道当徒弟,跪在尸堆里练邪术;看见自己举着枪冲进城隍庙,砍断了老城隍的神像……
“够了!”楚冥嘶吼着挥刀斩断锁链,可陆醉川早趁这空档退到断墙前。
他反手一拍墙面,藏在砖缝里的引火符“轰”地炸开,火舌瞬间吞没主帐。
绣黑鸦的旗幡烧得噼啪响,像无数只黑鸟在火里扑腾。
“成了!”远处传来赵霸天的怒吼。
九节鞭的破空声混着喊杀声炸响,青帮的弟兄们举着火把从外围杀进来,火光映得东岭山谷亮如白昼。
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汗,刚要去扶沈墨寒,突然听见火海里传来一声低笑。
那笑像冰碴子掉进酒坛,凉得他脊背发紧。
他转头望去,只见主帐的残梁下,楚冥的身影若隐若现。
右半边脸上的尸斑更浓了,连左眼都开始泛青。
他舔了舔嘴角的血,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癫狂:“陆跑堂,你以为烧了指挥所就能赢?你可知大祭司的阴兵……”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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