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身体虚弱,我对时间的感知能力变得很弱。
脑袋也总是昏昏沉沉,仿佛被塞满了湿透的棉花,又沉又闷,稍微一想事情就钝钝地疼。
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昏睡,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混沌的疼痛中浮沉。只有被老妇人轻声唤醒,勉强喝下那碗苦得钻心的药时,才能短暂地清醒片刻。
时间就在这昏睡与清醒中,缓慢地流逝。
腹部的伤口在药力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下,终于有了点起色,渗出的血色越来越少,绷带换得也不那么频繁了。
这天,我的意识比往常更清明些,睁开眼睛,茫然地望着屋顶熟悉的熏黑木梁,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试着轻轻吸了口气,肋下的闷痛还在,但不像之前那样有种扯着五脏六腑的感觉了,只是并不能用力,一用力胸腔还是会传来撕裂一般的痛感。
忽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走进来的却不是老妇人,这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身影。
她个子更高,背脊挺得笔直,丝毫不见老态龙钟的佝偻,头发并非花白一片,而是以浓密的灰银色为主,发型倒是和老妇人如出一辙、被利落地挽在脑后。
她动作麻利,走进来后便正背对着我,在墙角的木桌旁整理着什么,丝毫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我睁开了眼睛。
我努力聚焦视线,看着她沉稳利落的背影,虚弱开口:“您……是那位奶奶说的姐姐?”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以及及时补充水分,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沙哑。
那身影一顿,随即转过身来。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眉眼轮廓与老妇人依稀相似,但线条更硬朗,少了几分柔和的圆润,多一些硬朗的线条。
尤其那双眼睛,像被山泉洗过的黑曜石,沉静中透着一股根本掩不住的锐意,仿佛能穿透人心。
不过这锐利并不让人害怕,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
我仔细观察过老妇人的样子,记得她的眼睛是浑浊的,是老年人会有的那种浑浊,眼前这个人却没有。
“是。”她回答得言简意赅,说完见我直愣愣地望着她,她那双眼睛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原本要迈步离开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没有走向门口,反而朝我的床边走近了两步。
“前些天我在山里采药,所以你一直没见到我。”她开口解释,语气平静无波,“另外,我天生身体底子比我妹妹好些,老了看着便比她显年轻。”
这多出来的一句解释,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轻轻荡开了涟漪。
这让我意识到这位灰银发的老妇人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难以接近。
恰恰相反,她心细而且温柔。
对于我这么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她完全可以回答完就直接离开,但她却能考虑到我病重躺在床上,除了胡思乱想根本没办法打发时间。
她多余的这句解释其实是在安我的心。
这句关于“显年轻”的说明,就是在告诉我:别奇怪,别多想,安心养伤。
“别害怕。”她看着我,又说出了这三个字,说完她不再停留,利落转身,背起原本放在木桌上那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大背篓,步履稳健地走出了木门。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背影,落在那个几近半人高的背篓上。
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位年长的妇人,要背着它翻山越岭,我更是不敢想,如果将筐子装满,那一筐又会是多少重量,而这种重量一个老人又怎么负担得重。
我担忧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她后背。
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声响起,老妇人进来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空着的墙角,目光落在木桌上,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笑容:“我姐姐刚才来过吗?”
我点点头,喉咙还有些发紧。
实在是房间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把我吓到了,即使这是人家的房子,但我现在不仅手无寸铁、甚至连动都动弹不了,万一有人想害我……
老妇人笑着摇摇头,将药碗放在床边,语气里带着一种亲昵的无奈:“我这个老姐姐,从前就爱在山里转悠,采点山货草药,但自从把你这个小病人捡回来之后,她跑山里跑得比从前勤快,一天去三趟都嫌少,天不亮就出门,日头快落山才回来,比吃饭喝水还准时!”
一股浓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不麻烦不麻烦!”老妇人立刻摆手,笑容温暖而真诚,“丫头,你可千万别有这种想法,我那个老姐姐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她肯定喜欢你,要不然才会去山里去的这么勤,你伤得重,光靠这屋子里常备的几味药不够,她自小就精通这些、认得些山里的好草药,能发挥她的长处又能帮你,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日子在木屋的烟火气、草药的苦涩味和两名老人的关怀中,一天天度过。
腹部的伤口渐渐收口,长出新肉,只留下一道狰狞但不再渗血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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