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君初立,朝局暗流
一、丧钟与朝服:栎阳的晨雾带着深秋的寒意,将王宫的飞檐染成一片青灰色。守在宫门外的甲士们握紧了手中的戈,金属甲片在雾气里泛着冷光——昨夜三更,那面悬挂在南门的丧钟终于停了,整整三日的呜咽让这座秦国都城的空气都浸满了悲戚。
太子驷站在孝公寝殿的玉阶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内侍刚刚为他系上玄色的王袍,那沉甸甸的绸缎压得肩膀发紧,仿佛祖父传下的青铜鼎突然压在了背上。殿内飘来浓郁的药味,混着焚烧的柏香,在他鼻腔里结成酸涩的硬块。
“君上,时辰到了。”内侍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殿内沉睡的人。
太子驷没有回头。他望着殿前那株半枯的古柏,记得去年此时,父亲还拄着拐杖站在这里,指着新发的嫩芽笑道:“新法就像这树,看着枯了,根下的力气可足着呢。”那时父亲的咳嗽声已经很重,却仍要每日听卫鞅汇报变法的进度,竹简堆在案头,比药罐还要高。
如今那案头该空了。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沉重的殿门。
二、朝堂上的剑拔弩张
太庙的梁柱上还缠着素白的麻布,新君的冕旒垂落下来,遮住了太子驷眼底的情绪。他刚坐上那张冰凉的王座,阶下就传来了压抑不住的骚动。
甘龙颤巍巍地走出列,花白的胡须上还沾着泪痕,捧着奏疏的手却稳得很:“新君登基,当顺天应人。商君之法酷烈,致民怨沸腾,君上大行之际,正应废新法、复旧制,以安社稷!”
他的话音刚落,杜挚立刻出列附和:“甘大人所言极是!臣听闻近日关中多地百姓私议,皆盼恢复井田。卫鞅变法,夺宗室之产,驱百姓为奴,此等苛政,早该废止!”
太子驷的手指在王座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认得杜挚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被卫鞅剥夺封地的旧贵族,去年冬天还在宴会上哭诉,说家中子弟连冬衣都备不齐了。
“荒谬!”一声厉喝划破了朝堂的沉寂。卫鞅穿着一身素色朝服,腰间的佩剑未及出鞘,气势却如出鞘的利刃,“自新法推行,秦国粮仓充盈,河西之地收复,军中健儿凭军功得爵者逾万人!甘大人敢说,这些都是民怨?”
他转身面对新君,拱手时玄色的衣袍扫过地面:“新君明鉴!废法易,强国难。昔年穆公称霸,凭的是任贤使能;今日秦国若要继往开来,唯有坚守新法!”
支持变法的内史从列中走出:“臣附议!去年栎阳粮市,粟米价格较变法前降了三成,这是百姓看得见的好处!”
“好处?”甘龙冷笑一声,“那是剜了宗室的肉!君上刚登基,难道要看着公族离散,天下人耻笑我秦国无礼吗?”
两派官员如同两阵对垒的士兵,唾沫星子在空气中飞溅。太子驷看着阶下那张张或激动或愤懑的脸,忽然想起十岁那年,他因私藏旧贵族送来的玉璧,被父亲罚在宗庙里跪了三日。卫鞅当时就在殿外,隔着窗棂对他说:“太子,法若不行,何以服众?”
那时卫鞅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温和,不像如今这般锐利如刀。
三、书房里的权衡
退朝的鼓声敲了三下,太子驷却没有回寝宫,径直走向了偏殿的书房。这里曾是他处理庶务的地方,案头还堆着上月各县报来的农事记录。
内侍端来的茶汤凉了大半,他却浑然不觉。指尖划过一份密报,是昨日收到的:商於之地的旧贵族正在串联,扬言若不废法,便要率私兵入都“清君侧”。另一份则是卫鞅送来的,附带着河西守军的名册,半数将领的名字旁都标注着“军功爵”。
“君上,”贴身内侍低声道,“公子虔求见。”
太子驷皱眉。这位伯父自被卫鞅处以劓刑后,便闭门不出已有五年。他挥了挥手:“让他进来。”
公子虔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的疤痕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没有行君臣之礼,只是坐在对面的蒲团上,声音沙哑如磨石:“鞅,外人也。今父丧未除,他便敢在朝堂上咄咄逼人,可见其心术不正。”
“伯父此言差矣。”太子驷端起茶杯,水汽模糊了他的表情,“卫鞅于秦有功。”
“功高盖主,便是罪!”公子虔猛地拍向案几,青铜灯盏晃了晃,“他让宗室子弟去充卒伍,让有功的庶民与公族同列,这是要毁了我嬴氏的根基!新君若要坐稳这个位置,必须除了他!”
太子驷沉默着。他记得卫鞅刚入秦那年,穿着破旧的褐衣,在宫门外等了三天三夜。父亲与他谈了五日五夜,出来时说的第一句话是:“秦国要有希望了。”
那时的秦国,连给周天子的贡赋都凑不齐,河西之地被魏国占了二十年,连孩童都唱着“秦人怯,魏军锐”的歌谣。是卫鞅,带着一批拿着尺子的官吏,把阡陌划成了方方正正的田垄;是卫鞅,在渭水边立起那根三丈高的木头,让百姓相信“徙木者真可得五十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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