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凡得出奇的黄昏。
我像往常一样在贫民窟的街角支起摊位,守着那没人问津的差事,打着盹,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叮”声。
那是铜币落在碗里的声音,把我从昏昏沉沉中惊醒。
我睁眼的第一句话是嘴硬:“我不是乞丐啊。”
手却比脑子快,一下子把那枚铜币抄进了口袋。
最小面额,轻得像一片树叶。
抬头一看,是个小女孩。
我不认识她,但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贫民窟里的孩子——衣服脏得看不出颜色,瘦得像根柴棍,脸上和脖子上还有青紫的痕迹。
那种痕迹,我见得多,不用问也知道怎么来的,而且还故意留在最明显的地方。
“这样好吗?”我随口问,“回去又得挨揍吧。”
“今天只讨到了这些,一定会挨揍的。”她的语气就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但给了叔叔,叔叔就不会挨揍了吧。”
我一时间噎住,硬挤出句玩笑:“大人是不会被父母揍的,因为人通常会掂量对手的力量。”
她很轻地笑了。
那种笑,我太熟悉了。
嘴角上扬得刚刚好,可眼神却是死的,那是常年伸着手去讨钱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真想快点长大啊。”她说。
她没走,就在我摊子旁边慢慢蹲下,然后直接坐了下来。
那姿势很安静,像是生怕自己多占一寸地会被人赶走。
“叔叔,陪我玩一会吧,我好久都没玩过了。”
她的声音还是那样低,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撒娇或期待。
我故意皱眉,把话说得很嫌弃:“我和你可不同,是个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你这点钱根本不够请我,而且我这么大的人,哪有空和小孩子玩?”
抱怨了一大堆,最后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挠了挠脖子,闷声问:“玩什么?”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以前都是一个人玩,从来没和别人玩过。”
我沉默了几秒,靠着那张写着“重返过去”的木板叹了口气:“那就聊会天吧,对大人来说,有人聊天,也许就是最奢侈的玩法了。”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目光空空的,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又像在看一件摆在橱窗里的东西。
“...大人真是神奇呢。”她说。
“确实很神奇,比小孩更会做梦。”我回答。
那天,我们就这样坐在街角,没什么目的地说着话。
不知道是打发时间,还是躲避时间。
她问我:“叔叔,你一天能看到几次天亮?”
我说:“一次。”
她点了点头:“我也是,不过有时候会错过,因为没法睁眼。”
我问:“那你晚上都在干嘛?”
她想了想,说:“听地板下的老鼠跑。”
我笑了笑:“那挺吵的吧?”
“嗯,不过有时候更吵。”她顿了顿,“等没声音了,就更可怕了。”
这些话轻飘飘的,可我知道背后藏着的是什么。
天黑得很快,路灯亮了又灭。
我忍不住问:“你还不回去吗?”
她没答,反问:“叔叔有家人吗?”
我说:“早没了。”
她沉默一瞬,轻声说:“真好啊。”
她的眼神没有波澜,就像在陈述天气晴朗。
我听得出来,那不是嘲讽,而是她身上仅剩的、还没被磨平的那一点属于孩子的纯真。
她站起来,拍拍身上沾的灰,走到街口,回头朝我挥了挥手。
“叔叔,拜拜。”
脸上依然挂着那种没有生气的笑容,就像是为世界准备的一张面具,薄得像纸,却从未被摘下来过。
她走远了,我有些不放心,收了摊,悄悄跟在她身后。
她的家在最深的巷子,墙皮脱落,门板歪斜。
没有一点家的样子。
她一推开门,咒骂声和东西砸地的声音便一股脑冲了出来。
“连钱都讨不来?要你有什么用?下次就该打断你的手脚再让你出去。”
“干脆卖到窑子里,省得在家里碍眼!”
我听见了巴掌声,还有她低低的、被压住的哭声。
没多久,那哭声就被更沉闷的——拳脚落在骨头上的声音淹没。
我站在门外,背靠着潮湿的墙,手指扣进掌心里,却没有勇气闯进那个吵闹的家。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我能做的,不过是听着她的骨头和我的心,一点点一起变得冰冷。
我不记得最后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是夜色已经深到,连巷子里的风都看不见的时候。
后来,我辗转去了不少地方。
找那些自称帮人解决问题的机构。
但推开一扇门很容易,难的是打动这些门里冰冷冷的心。
有的看到我这副穷酸模样,连听都不听,就把我拦在门外;有的听到是关于小孩的事,起初语气还算温和,等我说出那孩子住在贫民窟,立刻换了表情——说什么“我们没有相关权限”、“建议你联系别的部门”,其实就是在告诉我:那种地方,不归他们管,也不值得他们管。
贫民窟啊,就是这样一个烂透的地方。
烂到这里的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就已经被写好了结局。
烂到就算有人死在路边,也没人会多看一眼,顶多绕开血迹继续走路。
那里没有英雄,也没有奇迹。
没有值得拯救的人,也没有能被拯救的人。
这种事,我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但那天黄昏,那个坐在我摊位旁、说着“真好啊”的小女孩,让我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再做一次梦。
我啊,是个会自称“时妖”的种族,是个比谁都会做梦的人。
即使知道梦里的东西无法触碰、无法改变,我也已经会说那是一种“奇迹”。
我想拯救看看。
不是为了当英雄,只为了这一场短暂的相遇。
所以,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那位传闻中口碑还算不错的领主身上。
即使我知道——擅闯她的宅邸,是重罪。
即使我知道——我随时可能因此丢掉这条命。
可我还是来了。
因为在贫民窟,一个孩子被打断手脚、被卖掉,就跟倒掉一桶脏水一样寻常。
而我不想等她也被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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