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阴天,老天爷就像给整座岛扣上了锅盖似的,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月亮,如果不是知道准确的时间,风暴甚至连此刻究竟是凌晨还是黄昏,都分辨不出来。北风呼啸而过,车窗外的树林里传来呜咽般的动静,它们还摇摆起纤细的身体,甩弄起浓密的长发,宛如正在蹦迪的女人。路上有稀疏的行人,推着车的,背着筐的,顶风向前的,顺风而行的,佝偻的,年幼的,追逐散落的易拉罐的,还有停在原地用双手死死抱住推车,害怕大风会将其一天的收获全部带走的。远处的房屋似乎成了这世界里唯一的鲜艳色彩,红的屋顶,绿的墙壁,蓝色的门扉,褐色的窗,或者是像彩虹一样七彩斑斓的组合体。在他的印象里,贫民窟好像一直如此。它就像那些不会生长、不会老去、不会落叶、不会撒种、不会改变颜色的增材树木,一直都是一个样子。
风暴曾听父亲讲过那年代的故事——爷爷为了逃离战争,倾尽所有换了四张船票,结果到了岛上,他们又被人圈禁了起来。难民,是他们曾经的代名词。面包是发霉的,粮食是掺了沙子的,水是带有异味的,居住的地方,是根本挡不了风的。原来所谓的‘乌托邦’,连监狱都不如。爷爷死于痢疾,姑姑死于流感。当时的奶奶左手抱着不到两岁的姑姑,右手用力拉扯爷爷的尸体,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然后,绝望之中,她又把自己吊死了。当时的岛办公厅,连最基本的药品和医疗都不提供。
父亲说,他这辈子都忘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看待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种看待动物,看待牲畜的眼神,那是一种集合了世间所有傲慢和轻蔑的眼神。
后来,有人暴动了,十三岁的父亲加入了进去,他把所有的磨难与仇恨统统通过子弹发泄了出去。他不知道那时候的自己,究竟杀没杀过人,因为子弹是乱飞的,耳边是轰鸣的,人群是乱涌的,场面是混乱的。那时候的他,不单单是他自己,而是变成了那个名为‘暴动’怪兽的一部分。
什么是秩序?上位者为了稳固自己统治的说辞而已,只有这个——七岁那年,父亲指着枪,对他说——才能构建真正的秩序。风暴,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最可信的,除了它,没有别的。
那时的他,还不能听懂。
然后,十五岁那年,父亲死了,母亲也死了,死在了帮派内斗中。以前的叔叔阿姨们再也不上门了,他甚至还被赶出了那栋房子——一个拥有四座房间,冬暖夏凉的,叫做‘家’的那个地方。他被带到了一处名为‘敢死队营地’的地方,那里都是没爹没妈的孩子。没了书本,也没有了玩具,射击和格斗,成了他世界里的全部。交朋友是不可能的,因为或许,你刚交上的朋友就成了你明天‘角斗场’上的对手;拥有私人感情是不对的,教官会用皮鞭和铁拳,将你的思想重新归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成为一个冷血、残忍、毫无人性、只对帮派忠诚的杀手。痛苦与折磨,是他那段时间的真实写照,但他最恨的,却是自己的父亲——因为,如果不是他参与了内斗,自己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也是他第一次用心思考‘秩序’的真正含义。父亲想用暴力颠覆秩序,结果却身死魂灭。他手中是有枪,但对方的枪,更大,更多。
然而不出三年,天顶星的‘秩序’也被人打破了。
天顶星的计划没能成功。当极上冰的人突破他的老巢时,这些被当成‘敢死队’培养的孩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保护他——因为这些孩子知道,**,是无法对抗无人机蜂群与火箭弹的。而且当时,天顶星快要死了,他所建立的‘暴政’也在土崩瓦解——他们再也没有办法用暴力威胁到他们了。更何况,对方还说,他们想针对的,只有天顶星一人。所以他们干嘛要做出如此愚蠢的行为呢?所以他们干嘛要为一个终日折磨自己,妄图称神的混蛋送死呢?
为别人去死,不是单单依靠训练就能成功的。人在极端环境下,或许会为了生存而营造出听话的模样,但当机会来临时,他们往往比敌人更加残忍。这是在亲身经历这件事之后,风暴悟出的道理。
这个世界更是循环往复的,对,没错,枪是能构建秩序,但它永远都不会是永恒的,因为总有比你拥有更大的枪,更大的炮的人出现。这是当时的他,悟出的第二个道理。
天顶星死在‘黑蚁’手上。他砍掉了他的四肢,剥夺了他的五感,最后还将其封在了一个行李箱里。箱子被挖出一个大洞,天顶星的头,恰好能伸出。他把他当成了尿壶。也因为此事,他被极上冰看中,成了‘八把刀’之一。不过这八把刀,很快也断了——黑蚁死于‘风鼬’之手,喉咙被切开,身体被砍碎。有人悬赏极上冰的人头,这‘八把刀’,就是在那时候全部折断的。
于是风暴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做人做事,就不能太过张扬。对,没错,你是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了,你也被大哥相中了,你更是过了几年潇洒自在的日子,但结果呢,还不是一个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八把刀’再能打,也搞不过专业级别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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